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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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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1 章

啟明試開啟的第一日,天還沒亮,弟子們就已經忙碌了起來。

弟子們的戰術與偏好各不相同。有人熱衷於挑戰,興致勃勃地領教各大流派最厲害的術法組合,有人喜歡創造比試,看別人在自己精心創造的比試場中使盡渾身解數,闖關闖得頭破血流。

天還沒亮,後者就在學院各地搶占起了位置,熱火朝天地布置起了自己的比試場地。

舒淮站在李靈笛半夜裏搶占到的芫茵坪上,這會覺得自己的決定有點欠妥了,那日明明都決心同歲雪決裂了,怎麽她一發出組隊的邀請,自己就答應了呢?

“後悔沒有用了噢,臨陣拋棄隊友於不顧,可丟人了。”歲雪布完陣,仰頭望著懸於高天之上的寒枝,似乎在自言自語。

舒淮拍自己腦門的動作頓住,慌張地看向她:“啊......啊?誰後悔了,我這不是在想我能幫上什麽忙麽。”

李靈笛忙完後走了過來,把一面鏡子塞給歲雪,接話道:“自然是把你最厲害的偃甲武器拿出來。”

“有,保證錦上添花。”舒淮蹲下身來搗鼓自己早已為啟明試準備好的東西,朝二人招手,示意她們過來跟自己一起選。

林月河沿著山道走了上來,恰好看見半山腰的芫茵坪上蹲著圍成一圈的三人。

她停下腳步,仔細瞧了瞧芫茵坪的布置,若有所思道:“啟明試結束後,若是被扣的分數多到墊底,會怎麽樣?”

“會被拉到刑罰島做苦力。”江妄順著她的目光,側首掃了一眼,“你非跟歲雪過不去?”

林月河奇怪地睨了他一眼,不悅地朝著芫茵坪走去:“怎麽,你何時還跟她成了朋友?那便不為難你。季安,走,你陪我去。”

江妄的心思本就不在啟明試上,剛想勸說一句,季安已經從他身旁經過,追向了林月河。

歲雪剛剛和隊友們把場地布置完畢,身後就響起一道趾高氣昂的聲音。

“說說你們這個比試的規矩,我要參加。”

她一回頭,就對上林月河笑意明媚的一張臉,後面跟著沈默冷面的季安,再往後,是看起來比平時少了點囂張自負而顯得禮貌了許多的江妄。

舒淮看見林月河瞄準這邊沖了過來,不自覺地低了低頭,哪知對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存在,火力明顯集中在歲雪身上,總覺得要壞事。

歲雪保持著對誰都一樣的輕柔語氣:“你們三個是一個隊伍嗎?很簡單,你們進去之後,只要能在一個時辰之內全部出來,就算贏。”

林月河追問道:“你都設置了些什麽類型的陷阱?”

歲雪露出為難的神色:“無可奉告,這是挑戰的設計者有權選擇不公開的信息,但你放心,我們的比試一定是整個啟明試中最安全的,不會死人。”

“你若有本事殺得了我,反倒能讓我高看你一眼。”林月河笑了笑,率先往場地中間走去。

歲雪扭頭看著她走進了比試場中,才回頭看了看還站在原地觀察場地的季安和江妄,疑惑道:“你們的戰術,是留下兩個人站在外面喊加油嗎?”

二人一前一後跟著走來,從歲雪身旁經過時,江妄突然停下腳步,側身盯著她,低聲說:“幫我一個忙。”

歲雪驚奇地眨了一下眼睛,沒有表態。

“我當你同意了。”江妄袖中滑落出一只機關匣,遞給歲雪,“下次你去梅林小築,幫我把這個送給錦姨。”

歲雪低頭看著手裏這只平平無奇的機關匣,木匣八面皆可開啟,內部又設有暗格,可以作最基礎的儲物之用,卻和珍靈盒不一樣,無法收納太大的東西。

見歲雪不說答不答應,江妄皺著眉解釋說:“我還能叫你送個暗器害了錦姨不成?一個小忙而已,你順手的事。”

歲雪說:“臉皮真厚。”

江妄有求於人,挨了罵也只能咬牙切齒地忍著:“你幫我送了這東西,咱們的恩怨就一筆勾銷,怎麽樣?”

“還欠我一個人情。”歲雪把機關匣遞還給他,沒有給人商量的餘地,“不然你就自己送吧,師娘肯定也想你了。”

江妄心說我要敢自己去見她,還低聲下氣求你做什麽,忍了忍,擠出一個笑:“行。”

在林月河等得不耐煩之前,江妄終於進了比試場。

滿天濃郁的黑霧頃刻間充斥了整片場地,像是將比試場與外界完全隔離開來。林月河無法確定外面的人能否看清場地之中的情形,至少她現在是什麽也看不見。

“江妄?季安?”

林月河大聲叫著二人,卻得不到任何回應,仿佛剛才站在她身旁的人都在轉瞬間去了另一個地方。

道生的陣法-沈晝夜?

沈晝夜加上外面那把劍定陣,就算是把陣法中的霧氣消融血肉、令人心智迷失的攻擊之效舍棄,單單作困陣之用,要纏住她一個時辰也不難。

林月河覺得有點麻煩了,耳邊突然響起窸窸窣窣的古怪聲響,就像是有許多人在用她聽不懂的語言不停地說著話,又如同某種夢囈。

下意識凝神細聽,恐怕會陷入意識錯亂的深淵。

她擰著眉頭,幻生滅聚為滿地燭火點亮在腳下。

漆黑的空間燃起一片明黃色的光,林月河站在搖搖晃晃的火苗之中,舉目只見黑暗與光明勢均力敵的空曠之地。腳下的陣紋隱隱約約,林月河蹲下身去仔細辨認,是知幽。

果然,歲雪才不可能構造得出沈晝夜這種把人強勢地留在消融歸塵之地的陣法。

林月河輕蔑地嗤笑了一聲,起身時突然想到一個差點忽略的古怪之處。

這片夢境十分牢固穩定,不會隨著她的情緒變化而產生靈力波動。它因為廣闊無邊而顯得幹幹凈凈,也因為夜色厚重而顯得混沌迷離。

那些無法被燭火完全驅散的黑暗,時刻都在保持著水幕般緩緩的流動,像是平穩呼吸的節奏。

這不是她自己的夢境!

窸窣的響動聲逐漸密集起來,清晰入耳,聽得人背後生出一陣寒意。

林月河突然想起比試場地上被她忽略的一個關鍵信息,心中湧出一絲厭惡。

——那只黑色箱子裏發出過一聲蟲鳴。

歲雪可以利用知幽把對手引入別人的夢境之中?

甚至這個夢境的主人還不能稱作是人,而是一些蟲子?!

難怪江妄和季安不見了蹤影,他們已經進到了不同的夢境裏。

林月河從震驚之中回過神,靈力防護燃在周身,防止霧氣的入侵,毫不猶豫地往前走去,誓要在一個時辰內找到夢境的薄弱之地,破陣殺出。

地上的燭火中飛出光粒,凝聚成手掌上的一團躍動的火光,陪著她走向混沌不清的黑暗深處。

“月河。”

前路毫無預兆地亮起越來越清晰的白光,如同夢境醒來後恰好看見窗外的天光破曉。

林月河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叫她的名字,身體給出的第一個本能反應,竟然是紅了眼眶。

“月河,湖邊很滑,你別走太近了。”

林月河走進了白晝之中。

州主府的後院春色新發,她怔怔地站在柳枝低垂的湖邊,飛濺的水花灑落幾滴在她的臉上,少年破水而出,舉起的右手裏抓著被她扔進湖底的金簪。

他抹了一把滿臉的水珠,擡臉朝著她笑,日光也明媚璀璨。

恍惚之間,林月河又看見了枯井下那一具血肉模糊、讓她再也分不清面容的屍體。

永失所愛的痛苦仿若日夜折磨的酷刑,林月河緊緊盯著朝她游過來的少年,那是一張讓她寧願從不曾相識,卻又無比想念的面容,而他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裏,讓她咬牙切齒地控制著憤怒的咒罵。

歲雪怎麽敢用程湛來困住自己?!

林月河無法忍受心中的震怒,靈力爆炸般從她身上迸發而出,氣漣蕩開,湖邊的青草垂柳折斷在風暴中,樹枝相撞,發出嗚咽聲。

湖中有無數水珠一點點脫離水面浮向空中,凝聚成一柄柄寒亮的飛刃,朝著四方蒼穹兇狠地刺去,碰撞間炸開點點鎏金的星火成串掉落,卻留不下一條裂隙。

林月河胸腔劇烈地起伏著,冷沈的目光環視著四周,擡手狠狠擦去臉上冰涼又真實的水滴,分析出了現在的情形。

蟲類夢境的盡頭,四時鏡折射天地山川,與纏念配合得天衣無縫。

水中的少年已經到了岸上,仿佛沒有看見林月河的破壞之舉,殷勤地遞來了金簪,面色頗為無辜:“月河,什麽人惹惱了你,讓你把氣往我這裏撒?幸好你只是把它扔進了湖裏,我還能撿回來。”

林月河皺著的眉頭不住顫抖著,眼神覆雜地盯著程湛,連如何脫困都忘了思考,身後突然有一只手伸了出來,將程湛手裏的東西再次打落。

林月河驚詫地回頭,看見了十五歲時的自己。

“我問你,你為什麽與蒼烈秦家人互通過信件?”她的眼神冰冷,仿佛在審問一個階下囚。

程湛被這番意料之外的話問得眸光微沈,他沒有否認,始終保持著溫和的語氣:“這是我一人所為,與程家無關。”

站在她身旁的季安不可置信的聽著二人的對話,試圖挽回什麽:“你......蒼烈人假意仁慈,最擅長籠絡人心,好在你尚未釀成大錯,你若肯認罪,並獻出蒼烈的情報,想必州主會看在程家的面子上饒你一命,季家也可以為你求情。”

她沈聲打斷季安的話,以陌生的命令口吻對待他:“你都替蒼烈人做了些什麽?現在就告訴我。”

程湛笑了笑,對自己的任務守口如瓶:“對不起,月河,欺瞞你與州主數年,本就是我不仁不義,我若再臨陣倒戈,出賣合作之人,那更是德行盡失。”

“你瘋了?你同外人講什麽仁義道德?”季安上前抓住程湛的衣領,也許是因為被湖水打濕的衣服還帶著初春的寒氣,令那只手有些發顫,“你想毀了程家嗎?明月州待你不薄,你考慮過你的背叛於我們而言也是傷害嗎?!”

“對不起。”程湛苦澀地向他道歉,擡眸越過他眼中的怒意與驚慌,看向林月河,“我知道自己不該奢望被原諒,只懇求此罪不遷怒於程家。”

“你還有臉讓月河保下程家?”季安揮拳就揍了上去,恨得咬牙。

程湛抓住他的拳頭,忍下被氣勁沖撞在胸口時湧上的一口血氣,似乎也生氣了:“我可以去苦獄領罪,無需你插手。”

季安被程湛這句話激怒,掃腿朝他踢去,逼得他後退時右手掐決,殺去一道嘯風。

拂面而來的風中混入刀劍般的刺殺聲,程湛這次沒有躲,渾身被淩厲的殺意絞割破碎,血紅一片的人影像殘葉一般往後墜入一口枯井之中。

季安錯愕地站在原地。

“你殺了他?誰讓你殺了他?!”她手中抓出一條鞭子狠狠抽在季安背上,縱身跳入井中。

林月河站在井邊,枯井很深,光線晦暗,從上方看不清井底的情形,只能聽著底下的自己傳來痛哭的聲音,不住說著後悔沒有讓他滾出明月州,腦海中已經回響起懷中那個氣若游絲之人竭盡力氣和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那是程湛查明已久,卻因為出於私心,唯一一個沒有向蒼烈稟報的秘密。

是明月州林家的女兒總會夭折的真相,是她為什麽在修行一事上勤勉刻苦遠超旁人千萬倍,也得不到回報的答案。

林月河心中突然湧起一股煩躁不甘的情緒,擡手間便有飛沙走石凝聚於枯井上方,想將井底讓她決不願再見第二次的畫面徹底毀去。

可她剛剛做出動作,右手忽然被一股力量抓住。

林月河側首看去,發現有一只纖細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沒用的噢。”

輕柔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林月河脊背微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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